Sunnyjuly

大梁的当今皇帝，非常的不快乐。

这件事，金陵城的每个人，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商贩走卒，都知道。

他认真的做每一件皇帝该做的事情，肃清朝野，荡平四海，朝野上下齐心协力，大梁国力蒸蒸日上。

真是好一副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。

然而他不快乐。

这些年来越来越明显。

当然，满朝臣子都知道，这位陛下一向公事公办，只要把事情做好了他一定会记得你，该用你该升你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。

臣子的仕途通达与否跟能不能讨得皇上欢心，毫不相干。

过去先皇常常把“恩宠”二字挂在嘴边，时时提醒文武百官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喜好憎恶。

萧景琰却跟他正好相反。

所以他不快乐，也没关系，百姓们安居乐业，百官们一心为国，四海之内流年升平，这就够了。

萧景琰自己也知道。

他每每看着这大好气象，都会近乎自虐的想，苏先生……小殊，你看得到吗，我给了你你想要的朝局吗？你可还满意？

这个问题他问了很多遍，大多数时候是默默在心底里念叨念叨；有时候饮酒醺然也会喃喃诉诸于口，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——没人听得到的。就算偶尔有近臣听到了，也只是转过头去，装作没听见。

这个心结，可以解开的人，早就不在了。谁又敢替那位苏先生答一句，你已经做的很好了，很够了，这正是他理想中的天下。他们甚至不敢劝一句，放下吧。

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故意跟那个人赌着一口气。

年少时，他与小殊，常常吵架赌气。后来，他与苏先生，也时时争执。

每一次，都是那个人先低头。

以前是小殊嬉笑打闹找他和好，后来的梅长苏声声叫着殿下跪在他身后，入情入理的劝谏。

不——每次想到这里，萧景琰都会赶紧停下来了，不，不能再想下去了。一想到那个人跪在自己面前，而自己只是冷眼待他……真是连呼吸都滞住的痛苦。

只是没想到，这最后最长的一次赌气，他萧景琰会输的这么彻底，那个人已立于不败之地，自己认错也好服软也罢，都没用了。

他只有努力一点，再努力一点，把这个天下治理的更好，只想着百年之后不至于无颜面对他的小殊。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，笃定百年之后，小殊一定会等着自己。

他也想快乐一点。

然而无论如何，竟然不能够。

前几年他表面上接受了林殊战死沙场的结果，心底里却暗暗盼着梅长苏还能回来。那几年赤焰案刚翻，北境战事虽有梅长苏算无遗策也是才将将稳住。而他刚即位，朝野还乱着，于是只得夙兴夜寐，不敢有丝毫倦怠。心里提着一口气，又还隐隐有盼头，倒是不觉得什么。

三年。他没有回来看自己。

五年。他还是没有回来。

后来朝堂上的事慢慢差不多了，他松下一口气，逐渐缓过劲来，才恍恍惚惚有点明白，这一次小殊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。

中间有一段时间，他还做过一些很傻的尝试。比如故意让自己陷入看似无法可解的危局，想着如果小殊还在，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入这样的情况而不出手相助。

这大概是他做过，最最任性的事情。而终其一生，他做过最最自私的事，也仅止于此罢了。

但是，黎纲甄平让江左盟的势力帮过忙；飞流也机缘巧合出过手；甚至连那个蔺晨都暗中指点过他。

只是小殊的痕迹，是一点都没有了。

上次遇到蔺晨的时候，对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，说陛下把自己逼到这般境地，是还在指望什么？

那时候他已经撑不下去，放下所有伪装，直接问道，他还活着吗？

声音里的绝望让他自己都害怕。

蔺晨叹了口气，说，他一生都是为你，当年身体已经到了那一步，还在说想看着景琰监国大婚继位；战事一来他怕你要亲征，立刻就骗的你让他上了前线。如果他真的在，看着你做这种尝试，你以为他真的忍得住不来见你？

萧景琰还想再说点什么。

蔺晨打断了他，说，你可以怀疑我们欺瞒你，但是不要质疑他对你的心。

至此，他终于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，小殊把这个天下许给了他，然后留他一个人，去实现他们共同的理想。还能说什么呢。他放弃了这些荒唐的尝试。

最后的那一口气，也松掉了。

只剩下一点点回忆。

头先那几年他不去回忆，总觉得小殊还会回来，回来之后，他们还有长长的未来和以后，自己之前有哪里做的不好的，还有那来日方长可以去补偿，小殊也一定不会生他的气。

后来知道了没有以后了，不能往前看，就只剩下回望。

他开始一遍遍的回忆从小到大的一切。尤其是最后那几乎朝夕相处的两年。

他开始认真的琢磨小殊当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，发现了很多当年不曾注意过的细节，

小殊是如何抓住一切机会把自己知道的掌握的全都教给他的，小殊是如何隐忍而坚定的看着他的，小殊那时候很少对自己展颜而笑，可是却经常在苏宅的琐碎小事里轻松快意，眉目舒展。到后来，小殊会看着他的成长，笑的欣慰而酸楚。可惜那时候，他全不知其所意。

小殊是期待自己认出他的吧？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可以让自己知道，可是，会不会还是有所期待？

小殊的眼神里面，有别的东西吗？那他有没有发现，自己的眼神里，也有别的东西呢？

从……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

少年时的某一天，还是后来那两年的某一天，还是事到如今自己在回忆里的过度解读？

无法得知，无法可解。

只是回忆缱绻，却只落得个情深不寿的下场。

待到回忆到无可回忆之时，江山社稷，家国天下，就变成他的全部了。

先帝过去还言之凿凿，说这龙椅王座以后一样会腐蚀他萧景琰的心。

可惜先帝那样的人，怎么可能知道，有一个人生长在他的心里，一年年下来，再往心底里看去，竟然只剩下那个人的样子。王权愈盛，离他的本心反而愈远。

他的本心，只是那个人罢了。

他一边不快乐，一边却只有更勤勉。

他是一个那样悲伤，但是却又从不悲观的人。

大梁史上，最不快乐，但是却最政绩斐然的皇帝，终于仙逝了。

他做的太好，以至于后来的数百年，都无人能掩其锋芒。

大家一边哀悼，一边又为他松了一口气。

据说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刻，是他这么多年最快乐的一刻。

终于能有个交代了。他心想。

小殊一定不会怪我，他有些骄傲的想着，毕竟，我做的这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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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看王凯采访，他认为萧景琰是个悲伤但是不悲观的人，觉得概括的不能更好了。于是有了这个题目。

这两天把琅琊榜的靖王cut刷了一遍，特别特别难过。于是有了这个不算脑洞的脑洞，真的是太难过了，一想到苏先生留下景琰一个人面对万里江山的时候。

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写过这个……有的话大家不要介意哈。我只是把我自己想象的，小殊离开后景琰的生活写出来。

也不知道算不算虐TAT